我们已经摆脱童年了

【雷安】Justicial path

稿子解禁了,1w+,王骑设定




1


日复一日听着那些苍蝇的嗡嗡嘤嘤。


雷狮用手握拳撑住右侧脸颊,肘部借王座把手的力量支着而不至于太酸。他的目光兜兜转转,唯独没有在汇报事项的大臣身上停留过半秒,新王的行为仍如未加冕时轻浮而傲慢,浑身上下都充满着对他人的蔑视。大臣们大多都对于他的态度表示不满,毕竟没人喜欢不被看重——他竟然这样看不起他们。


几乎大部分的王公贵族都抱有这样的想法,毕竟连先皇都从未以这样的态度对待他们这些旧臣,可这位新任雷王星的王却十分目中无人,私下对待臣子态度恶劣就罢了,而商讨国家大事之时还仍然保持这幅爱答不理的模样,无法不让人讨厌他。


瞧,他还是这么散漫。在场所有贵族与下臣们不约而同暗自恼怒起来,为新王的态度,也为他天生的高人一等。雷狮仍然漫不经心地听着,视线却一直放在骑士长的身上。他的目光顺着骑士长的脸不断下移,即使那挺拔的身躯被厚重的盔甲包裹着,王也仍能清楚地想象那被遮蔽的地方是多么令人着迷——实在是太下流了。


他记得前两夜他还在骑士长的背后留下了一点小小的标记,甚至因此而开始沾沾自喜,只是被意淫的对象对此一概不知。安迷修只想着他的王又开始走神了,虽说目前所禀报的并非什么重要之事,可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的家伙开始躁动起来,那着实不是什么好情绪。


他们都是聪明人,愚钝者没有资格呆在这个议堂。雷狮做事雷厉风行,上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好吃懒做,或腐败贪污的贵族全部收回封地与财产、撤取贵族身份,而贪污数额巨大的直接执行死刑。他也坦言想做这件事太久太久,以至于身为皇子时就开始着手调查,终于等到这一天能够看着贪婪者崩溃的丑恶嘴脸。所有人都为他的果敢与疯狂所震惊,以至于手下大臣一时没有任何人敢提出异议。


堕落者们行刑时雷狮并不在现场,用他的话来说,金钱与欲望的走狗,连血漫入他的视野里都会玷污他的灵魂。而当他听闻某旧贵族在死前谩骂他罪恶滔天、诅咒他不得好死时,好笑地将珍贵的酒液倒入地毯中,说。


“这个国家需要的不是善者当道,而是以暴制暴。”


雷狮留下的人无非两种,一是忠心耿耿,一是心怀鬼胎,而他们身上的共同点是能力强大。雷狮最欣赏这样的人,他们的野心让他们互相撕咬搏杀,更不断展示出他们的永无止境,以此来获得雷狮的嘉奖与重视。可雷狮在这一方面尚不能把握一个度,以至于有些不太公正——比如说他总是多注意一些他的骑士长,而对于其他大臣却没那么上心,哪怕安迷修的能力的的确确对得起这些关注。


嫉妒总是使人变得疯狂而不理智。更何况这是一群狼,被穷凶极恶的头狼所带领的狼群。野心是最消极也最积极的事物,它让人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却又在手段上糊里糊涂,比如现在。大逆不道的想法在欲望滋生下变得理所应当,弑王是这些暴戾者的浆糊脑子能够想到的最好解决方案,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是大家都明白的道理。


于是所有的不正当都变成了正当,错误归结在新王的身上。


你该为你的高傲承担我们的怒火,愚蠢的王。


怒气总能够让人感到明显不适。雷狮抬眼看了看王座之下恶意难止的贵族们,对一切都心知肚明。他当然知道他们心中的肮脏想法,可这又如何——他们不过是在嫉妒,嫉妒他的身居高位。更何况没有一个人像安迷修那么优秀,没有一个人能够像安迷修一样对他白首不渝。他们难道敢摸着良心说,此生只忠于至高无上的皇权么?


他们当然不敢,他们不过是一群伺机而动的鬣狗。如果他是受伤的狮子,那么这群走狗恐怕很快就会原形毕露,并毫不介意扑上来对他撕咬一番。这些家伙的野心与欲望,雷狮实在是太清楚不过,毕竟父皇临终前的话总是在每个雷狮缅怀他的深夜里如雷贯耳。


“除了能够用身体保护你的人,谁也不要相信。”


好啊,来吧,让我见识见识你们这些所谓野心者所组成的反抗,究竟是铜墙铁壁,还是乌合之众吧。


他很清楚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而这恰恰是他所乐意看见的。雷狮用目光挑衅着座下的每一位在座者,他看见了愤怒,隐忍,疑惑,与冷淡。独独安迷修的忠实,是独一无二。


“I will be faithful in love.”


骑士长做了个口型,对着他的王。新王很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也觉得万分怀恋。幼时他与安迷修的第一次见面仍然历历在目——个子要更高一些的骑士单膝跪在皇子面前,佩剑深深插入土壤中。那时他的眼睛要更加圆润,呈现出少年人的可爱与青春气息,而非多年后的现在,沉稳内敛,但同样过分地讨人喜欢。他将手放在心口上,一字一句将准备好的话语吐出,笨拙而结巴,可那时在雷狮的眼里是郑重又真诚的。


他说,三皇子殿下,我叫安迷修,是您的贴身骑士。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说不上多融洽,但也足够为两个少年提供一个良好的交流契机,即使从此以后,他们由主从关系到友情再到爱情,实在是变味到不能再变味。


他们目光隔着一众贵族对视,片刻后又移开,毕竟大庭广众之下眉目传情影响不好,但此时此刻,还有一场暴怒的交响乐在等待着王与骑士。


一场血腥的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2


“骑士长大人,请等一下。”


宴会结束后,安迷修被宴会的主人——卡佩伯爵拦住了。这是个身材矮小且臃肿的男人,颜色鲜艳的礼服因他肥胖的身材而被撑得有些岌岌可危,戴着一顶银色假头套来掩饰自己一毛不拔的头顶,看起来活像一个矮胖的高脚杯。安迷修将眼睛往下看去,片刻后弯腰做一个礼:“卡佩伯爵。您有什么事么?”


说实话他并不想来这个宴会,毕竟骑士长不喜热闹是出了名的。可邀请人太过热情,实在不好推脱,而比这更重要的一点是,雷狮让他来。


 

前夜他们私下相见,却不如往日那番亲昵,大敌当前,他们都明白:现在并非因私人感情而将国家存亡抛之脑后的关头。安迷修将卡佩伯爵盛情邀请他参加明日晚会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的王,新任雷王听过之后沉默片刻,如此回答。


“我认为,这是一个机会。”


“……你的意思是,可以借机看看是谁开始筹备力量了?”


骑士长在私下很少使用敬语称呼爱人,仅仅是因为雷狮的单方面要求。夜晚时的风很凉,皇宫后花园里的花仍处于盛开季节,伴随阵阵花香吸入肺中也神清气爽,说实话雷狮并不喜欢在这样的环境下谈论这么沉重且反胃的话题,毕竟这个时候他们本该好好地拥抱彼此,或交换一个并不过分缠绵的吻,而不是在这宝贵的时间里为国家存亡担忧。


“那些家伙都知道你的性格是怎么样的,可仍然竭力邀请你去宴会……”雷狮故意戛然而止,毕竟他从来都相信骑士的悟性。安迷修看着雷狮愣了愣,片刻后难以置信又欣喜地,喃喃自语道。


“想要拉拢我,没想到自己送上门了。”


他们之间的默契太过夸张,以至于一时相视无言。片刻之后王轻轻握住骑士的手,捏了捏温热的掌心。从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人心动,骑士抬眼同他对视,了然地笑了笑。


多年前他们的第一次牵手,可谓是兵荒马乱。雷狮那时尚是皇子,而安迷修也不过是他的贴身骑士。简单来说,那天下午雷狮又搞了事,闯出门就被候在外头的安迷修给撞上了,雷狮他二哥在后头咆哮着:“小兔崽子你还我收藏品!!!”


得,他亲爱的皇子又惹事了。安迷修认命一仰头,牵起雷狮的手就跑。午后的皇宫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中,少年们牵着彼此冲向西边的塔楼才算躲过一劫。气喘吁吁之间他们大笑出声,为他们的“大难不死”,为他们的勇敢果断,为他们的友情。即使多年后这段感情早已变质,可这件事仍然是他们生命里无法抹去的珍贵记忆。


那天之后安迷修更加坚定了此生只守护对方一人的信念。无论雷狮的身份是皇子,是国王,是贫民,还是恶党海盗,那都无所谓,只要是他的雷狮就好了。


而现在,他的皇子,他的王下达了命令,为他而战。


“我定当不辱使命。”

 


这是一次以绵长亲吻结束的谈话。安迷修将思绪从回忆中剥离出来,险些忘了前一刻他还在和这位卡佩伯爵谈论什么。“哦。……嗯?您是说,什么?”


“骑士长大人,”伯爵显得有些不满了,为这位德高望重的,身为骑士团核心的男人的走神。“您今晚似乎不太尽兴。是我招待不周么?”


卡佩是军机大臣,手握重权,同时也是先王十分看重的一位臣子。安迷修尽量躲避着伯爵的目光,毕竟与那双细小狭长的眼睛长时间对视,谁都会有些反胃。骑士将头稍稍偏开,视线落在身侧的佩剑上压低了声线,小声地说了什么,仿佛在谈论的是什么不为人知的密事,或是禁忌的话题。


“您邀请我来,我也来了。只是到现在,您还没有表明您的态度,看来今晚,我白走一趟。恕我告辞。”


他刻意挑明了主题,只等卡佩上套。安迷修转身就要走,却并无明显离意。伯爵神色一怔,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嘴角一僵,又再度上扬,看向安迷修的目光更加得意与自信,似乎认为将这位骑士团团长归于麾下胜券在握。


“请等一下。如果您真的与我志同道合,不如耐心等待一些时间。我信任您不是一曝十寒之人,但同时也请小心——”


安迷修抬眸,与那双深灰色的,闪烁着贪婪与自负光芒的眼睛视线互触了一瞬间,又再度错开。他的心脏因接下来的话语剧烈跳动了片刻,原因无他:他靠近了真相。


“隔墙有耳。”


如巨锤击碎石块般,顷刻四分五裂。安迷修遏制住颤抖的冲动,脸色颇为糟糕地点了点头,所幸天色很黑,自宫室中投出的光芒也没能将他的狼狈暴露无遗。他被卡佩伯爵目送着离去,背部挺得笔直,似乎是气宇非凡的模样,但只有安迷修自己知道——他的两腿发软,双唇颤抖,脸色灰败。


果然,上钩了。


可他莫名开心不起来:与盛情招待过自己的人即将兵戎相见,这是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开心的事。安迷修不明白,为什么任何事情的最佳解决方案一定是武力?他太不明白,太不明白了。


这场牛头不对马嘴的问候泯然于夜色之中,骑士驾着马离开坐落在郊外的庄园,回头望了望依旧灯火通明的华丽住所。


真是可惜,也许很快就会沦为别人的所有物了吧。

 

 

 

3

安迷修来的时候雷狮正在书室里批改文件。


“你还在改?……他们怎么能那么咄咄逼人,有质疑你的时间,为什么不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一旦涉及到底线,安迷修总是变得歇斯底里与冲动,在他的目光触及雷狮眼眶下的浅淡青色之后,更是加重了他的这一情绪。王抬起头,将羽毛笔架好后打了个哈欠——前几天西部边境的城镇发生了一起暴乱,为此他数夜都在思考,是否哪一方面的行政出了差错,导致这些民众对他不满。结果昨夜凌晨才得知,那是因为当地官员私下暗中增大税收。漏网之鱼居然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雷狮觉得这世界上不要命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彻夜未眠的困意与疲惫让他难以集中注意力,想着想着有些走神。


“你在听吗?好好听我说话!”


“啊,呃,嗯。……你胆子很大啊,在我面前还敢这么气势汹汹的。”


安迷修伸手就捏住了国王的鼻子,雷狮带着鼻音含糊地应了数声后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他恐怕是太宠爱他的骑士长了,导致这家伙最近有点无法无天。雷狮盯着冒犯者,那眼神活像是一只老虎看猎物,安迷修也不畏惧,就那么跟他直勾勾的对视。雷狮最终还是受不了他这直脾气,干脆站起身强吻上去。


毕竟是强吻,因此也说不上多温柔,夹杂着撕咬的意味,见了血会让他们更加兴奋,唇齿厮磨时带了些鲜艳的色彩,直到快要一发不可收拾时才悬崖勒马,堪堪停住。安迷修睁开眼,稍稍消了气,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也许是因为那些贵族的无理取闹,也许是因为繁重的事务带给雷狮的压力。他很不满,非常不满,却也只能压在心底。


年少时雷狮曾说要去做海盗,甚至规划好了未来,安迷修抱着自己的两把佩剑静静地听,只说:那我还做你的贴身骑士。可最终,他从雷狮的贴身骑士成为骑士团团长,骑士们的核心;而雷狮接受成王的安排,捧着宝球手握权杖,半跪在所谓“神”的注视下,在全国人民的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将这个国家背负在肩膀上。


他们割去你的翅膀,但还要亲眼看你坍塌。明明是他们铸就你的痛苦,却又妄图终止你的生命。


安迷修这样想,目光越过雷狮看向窗外的红色波斯菊,那颜色与国王平日披着的天鹅绒长袍相近。雷狮的双臂搭在他腰间,手轻轻拍抚着并不宽厚的背部。安迷修能够感觉到对方在嗅他身上的气息,因为这样可以让王感到安心。骑士犹豫了片刻,同样展臂搂住了他。雷狮放松下来,将全身的重量压在对方的身上,一时间书室陷入了沉寂。


“让我抱一下。”


雷狮哑着声音说,长时间阅读文字让他的眼睛酸涩不堪,疲惫如潮水吞没全身,握了一整夜羽毛笔的手有些颤抖,酸痛无力,几乎有些抽筋,他甚至感到头疼。只有与安迷修贴在一起让他感觉到平静与惬意,这种时候雷狮才能体会到这个人的的确确是全身心属于他,而不是只会站在他的身前保护他的,傀儡一般的存在。


他们静静相拥在一起,没有人知晓这段美妙的爱情,没有人歌颂他们情感的纯洁,只有照入书室内的阳光与红色波斯菊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雷狮。”


安迷修轻轻唤出恋人的名字,雷狮仍然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处并不应答,他能够感觉到对方呼出的热气一点点吹在皮肤上,意图将体温一点点渡过。骑士将手覆上国王的后脑,轻轻抚摸着柔软的发丝,心想他也许是真的累了,否则雷狮不应该将如此脆弱的一面暴露给他看。


“保护好我,这是我的命令。”


雷狮仿佛是在用气音说话,兴许数夜没有睡好的副作用在此时此刻才尽数爆发开来,身上冷热交加,像是安迷修的两把佩剑给他的感受——我累了。他意识到这个放在平时无足轻重的小问题,现在几乎能要了他的命。他的意志变得懦弱,而非平时那样果断而雷厉风行,好像是幼时一事无成的骄纵孩子。


呼吸都变得费力,且不断抽去他为数不多的精力,雷狮攥紧了安迷修背后的衣服布料,将手心中的潮意一点点拭干。他突兀察觉到额发上落了一个什么东西,是轻柔而软的,应该是安迷修的嘴唇。


“放轻松。”


骑士小声地呢喃道,片刻后又补充了一句。


“除非踏过我的尸体,否则他们休想伤害你。”


啊,说了这样的话啊。雷狮迷迷糊糊地想,突然松开了怀抱。他拽住安迷修的手腕离开书室,转而扯着人进入自己的卧房。安迷修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摁在床上,一身笔挺的礼服就这样躺上柔软床榻不太舒服。雷狮以一贯的强硬态度不让他离开,甚至手脚并用地困住他,几近无意识地说。


“陪我睡觉。”


安迷修忍不住想笑——他偷偷将被子给雷狮盖好,心说我只是想给你盖被子啊。





4


雷狮最终在议堂之上,当众下达了派遣骑士团去西部城镇镇压暴动的命令。


安迷修驻剑单膝跪地,低声回答“遵命。”后便迅速离开议堂。没有人回头去看他逆光离去的背影,但他的远离如同乐曲的第一个音节被敲响——计划开始了。


交响乐开奏。雷狮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王座的镀金把手,扫视一眼座下的鬣狗。他们都隐约地露出了獠牙,齿间还溢出腥臭的唾液,目光如刀般将领头者一点点切割开来。这一块归你,那一块归我,他们脑内满是不切实际的规划,但不知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漏洞百出。


议堂中寂静了片刻再度回归于原本模样,众人开始商讨国家大事,可雷狮再也没有心思继续听下去。作夜喝下的茶让他好眠一整晚,可效果不够持久,难以压制他此时此刻的烦躁心情。


啊,啊。他心想,这群白痴,还想用那样的谎言来诓骗我吗。雷狮的脑内甚至能够想象出安迷修率领骑士团离开的路线。他们打着向西边前进的幌子离开主城,可路程一点点偏离原定的目的地——那是安迷修告诉他的。

 


“他们没有来找我。”安迷修摘下了手套漫不经心道。数日以来,他极少再与雷狮会面,为的是尽量避开卡佩伯爵的眼线。虽然他们数年来都未曾被他人发现逾越的关系,可卡佩既然已经放话,自然还是小心为妙。雷狮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可安迷修显然不太乐意了。“让我给你留一个小惊喜吧,暂时对你保密。”他眨了眨湖绿色的眼睛嗤笑着,抬手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一个噤声动作。“我偶尔想给你留下一点我英姿飒爽的形象,就允许我沉默一回吧。”


窗帘即使拉得严实也仍然露出一丝缝隙,而让阳光有机可乘。光线透过玻璃照入,而让昏暗的室内变得气氛暧昧。雷狮抬眼看着他逆光的模样,片刻后咧起唇角低声笑笑。他心想,安迷修这个人实在是太贪得无厌了。


——不管是你第一次牵我手的时候,还是你说要一辈子做我的贴身骑士的时候,以及现在,都已经足够帅气了。


 

“今天就讨论到这边,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前几日的烦躁与不安都被昨日的保密尽数压下,雷狮难得拥有数日以来的良好心情。他认为如此美妙的时刻不应该被繁长且冗杂的会议破坏,干脆就直接停止了沸沸扬扬的讨论。众臣也只能闭嘴,毕竟他们的新王一向随心所欲,这也惹得一部分人的不满,当然,雷狮对此心知肚明。


不过,能不能放到明天讨论,还真是不好说啊。同一时刻,所有在场者的脑子里都冒出这样的想法。


雷狮最先离开,他当着众人的面走入议堂的左侧小门,那是一条通往主皇宫的小路,可他刻意在进入之后停留了片刻。国王听见外头比平时要更加吵闹的声音,从而得知:在人眼中即将实现的梦想是徒增焦躁的源泉。唾手可得,却要花费时间等待结果,这恐怕是世界上最为煎熬的事。


也许他们现在所在议论之事,就是如何分划雷狮死后,雷王国的国土与财富了吧。雷狮嗤笑一声,放轻了脚步离开议堂。不过,对待那些将死之人,他总是要给他们留一些死前的幻想与快乐的——


他偶尔在不该怜悯的地方显得仁慈,反倒让他看起来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


雷王国的掌权者从未否认过他是恶人这一点。毕竟他总是被他亲爱的骑士长大人评价为恶党,而他残忍血腥的手段也将此称号坐实。


他说过,善者无用,戾者当拥。


让我看看你们带给我的演奏,究竟能够得到我什么程度的掌声吧。


他快步进入皇宫后厅,老管家突兀走上前,两手托着一个一个盒子般的东西。雷狮扫了一眼他手中被丝绸包裹着的长方形物体,挑了挑眉梢。


“国王陛下,这是骑士长大人嘱咐我,要交给您的。”


雷狮接过那东西,一下拿开覆盖在上面的丝绸——实在是再眼熟不过了。亮金色的楠木精细切割打磨成的厚重盒子,国王打开它,里面是一把散发着冷冽光泽的长刀。


凝晶。





5


现在能够保护雷狮的,只有安迷修的凝晶,与他自己培养的一小支精锐部队了。


安迷修离开之前私下吩咐管家把凝晶交到他的手中,虽说雷狮收藏的宝剑数不胜数,可他仍然有些放心不下——仿佛只有将随身的爱剑留在爱人身边,才能够保证雷狮的安全,安抚他紧张的情绪了。


不远处主城中响起隐约的战马奔腾声,骑士团尽数隐藏在树林之中屏住呼吸,聆听来自反叛者的嚣张行为。他的目光极端冰冷,注视着黑压压的军队进入主城,直到那声音尽数消失才做一手势。


身后骑士见状自动分为两部分,人数较少的队伍紧跟在骑士长身后,等待他的行动。安迷修一甩缰绳,双腿用力夹击马肚迫使爱马前进。战马嘶鸣,风声呼啸,阳光自树叶间隙投下的光斑,如同无数利器洞穿骑士们的身体,可他们仍然无所畏惧——因为他们的王仍然身处危险之中。


他们对此确信不疑:这不过是一场有惊无险的棋局,胜利的天平只会倾向正义之人。


可安迷修不这么想。


他的爱人也许现在已经被那群大逆不道的反叛者包围了起来,手中攥着他送去的凝晶自卫。雷狮的精锐部队实力的确无话可说,但人数太少,毕竟那是他私下培养的,无法支撑太久。


快啊,再快点!安迷修平时最疼惜的战马几乎快要被主人抽得半死,可仍然比不上他此时此刻的心焦。这样的心情实在是太无法形容了,明明知道最后的结果如何,可总是有千万种的方法走向错误的结局。安迷修担不起这个责任,也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等着我啊,我的王。我还没有出现在你的面前,你怎么能够先我一步离开这属于你一切。


 

情况没有安迷修想象的那么糟糕,可也好不到哪里去。


雷狮仍然安坐在王座上,将凝晶握在手中。他能够清晰的听见外面的军队已经进入了皇宫,步兵的脚步声与马蹄铁碰撞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就在主厅的外围。


此时此刻他却意外的安静。也许是因为对安迷修太过信任吧,他总觉得,这位忠诚的骑士只要许诺下任何承诺,他都一定会实现。


鞋跟敲击敲击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雷狮抬眸,与从容走入皇宫里的卡佩伯爵视线相交,浓烈的火药味只能被聪明或敏锐的人嗅及,这是一场无声息的厮杀。


“国王陛下。”伯爵开了口,身为叛军首领,他却仍然保持着“谦卑”的姿态,还诚恳地唤雷狮一声陛下。雷狮冷笑一声,从王座上站起身来,手中凝晶隔空直指对方的眉心。


“你还尊称我为陛下……你也配。”他拉长了语调缓慢且清晰地道出每个音节,一字一句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这是狮子的暴怒与不屑,是他的傲气与轻蔑。国王一步步走下台阶,从容不迫也稳重,手中散发着莹莹冷光的刀剑仍然指着对方,可目光比刀锋更锐利。


“为什么不配呢?毕竟这可是您最后一次被如此称呼了。”


伯爵阴笑着,抽出了自己的佩剑。他太过于专心致志了,满脑子都是被即将到来的,权力和金钱冲昏了头。只要他砍下雷狮的头颅,拽着那灰蓝色的头发高举满是腥臭味的,对他来说一文不值的垃圾,他就能获得整个雷王国的实际掌控权。


一想到这样血腥的场面,他就兴奋不已。在他的眼中,雷狮已然成为了一把钥匙,打开他未来的金钥匙!


“这恐怕,是你最后一次和人对话了。”


雷狮轻声说,在偌大的皇宫中也足够卡佩伯爵听见。他将手臂放下垂于大腿外侧,刀剑划过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这仿佛是一个放弃抵抗的动作,而在伯爵的眼中这同样是一个他成功了的标志。


他深知这位王的个性——高傲又轻浮,活像一只愚蠢的天鹅,始终不肯底下它高贵的头颅,起码在他的眼中如此。好啦,好啦,为什么还要垂死挣扎呢?现在这样,不就皆大欢喜吗!他像一个恶魔,纠缠着人类逼迫他们签订契约,这是你情我愿的,让我杀了你,得到你的王国与财富,然后你就可以理所当然的去死——


“从他身边滚开!”


最终的关键人物到场了。


他驾着马跃上皇宫,急促声音由远而近。雷狮看着自大门中逆光闯入的急躁身影,突兀勾起了嘴角。


安迷修手中流焱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剑气,刀身上的光辉一霎时如火舌吞没骑士的左臂,低喝自喉中溢出,在目标转身的刹那间用尽全力斩下反叛者的头颅。血液就此从光滑的切口喷涌而出,不可避免地连同他的爱马一起,被溅了一身的血。顿时整个皇宫主厅笼罩在刺鼻的铁锈味中。


安迷修翻身下马,单膝跪在雷狮的面前。


“这就是我的惊喜。”


他轻轻地说,声线里带了些许难以觉察的颤抖。如果不是即使赶到,恐怕被斩首的就是另一个人了——而这正是他所恐惧与担忧的。皇宫主厅里非常安静,只剩下无边的死寂,阳光仍然很好,从王座之后的巨大落地窗中投下,照亮了纷飞的尘埃,微不可闻的呼吸都显得清晰,夹杂着他心脏的剧烈跳动。


雷狮看着他,只是小声地笑,却不见有什么其他的动作。安迷修突兀明白了他的意思,快步走到卡佩伯爵的尸体之前,捡起那个令人作呕的脑袋。


骑士长走到皇宫的瞭望天台之上,看着底下的一片混乱。这群可怜的叛军,居然还不知道他们的头领已经身亡。安迷修嗤笑一声,高举起手中发散着死亡腐朽味道的头颅。


“愚蠢的家伙,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他几乎是在咆哮般嘶吼着,声嘶力竭,血污顺着他的手臂滴下,顺纹路蜿蜒而下,玷污了骑士厚重的盔甲。夕阳下沉,将世界染成鲜艳的橙红色,风席卷而来,夹带着泥土砂砾与血腥气味,吹起安迷修的头发胡乱遮住他的大半张脸,可眼中杀意无法克制,如决堤洪水咆哮着,吞没高山、森林,乃至一切。


“忤逆吾王者,皆当死去!”


这出荒诞的交响乐结束了,但得不到掌声。





6


“你该庆幸,我们的对手是个傻子。”


雷狮坐在书室里单手撑脸,手肘靠着桌面,目光落在安迷修不断擦拭流焱的手上。骑士长拿着特质的丝绸以此一点点摩擦,将看不见的血渍擦干净。


安迷修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他总是觉得那一天斩杀卡佩时,血液玷污了他的盔甲与佩剑,这是一种侮辱。这本该是一把抵抗外来入侵者的武器,却用它指向心怀鬼胎之人,实在是对流焱的一种羞辱。只是他后来想了想,觉得似乎也没什么区别:毕竟它与凝晶,只会指向意图伤害雷狮的人。无论对方是敌国的英武勇士,还是潜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卑鄙小人,他都会用这两把剑,将对手彻底抹杀。


“所以,你是觉得这一战很轻松?那恐怕帕洛斯要成为第二个叛乱者了。”


安迷修头也不抬嘲笑了一句。他们亲爱的新宫相帕洛斯在此战之后忙得饭都来不及吃,天天都在全国上下寻找卡佩的剩余党羽,以防下一次的叛乱事件发生。亲王卡米尔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帕洛斯半胁迫着帮忙处理后续事件以及反叛军队的处理。


“是啊,卡米尔说什么也不让我插手管理那些军队,说他已经想好解决方案了。要不是我信任他,不然我会以为,下一个起义的就是他。”


国王刻意咬重起义二字,伸手拿起羽毛笔,漫不经心地批改其他文件。自从卡佩叛乱事件被迅速镇压之后,全国上下都被雷狮的手段震惊了。原先有部分暗中筹备的势力似乎也开始气馁、放弃,反倒带来了不错的影响。还真是因祸得福,雷狮偷偷抬眼看了看他的骑士长,勾起唇角哼笑一声。


“你笑什么……”安迷修听见他的笑声,无奈抬起头——感情他的王居然把这当做一次比较刺激的游戏罢了,真是让他操心的要命。骑士在内心不满地抱怨着,结果被脸颊上的柔软触感打断了思绪。


雷狮越过桌子亲了他,距离近到颤动的眼睫轻轻刷过安迷修的额角。他摘下头上的王冠随意往桌上一放,转而从骑士长的侧颊吻到唇角,乃至嘴唇,劫后余生说不上,可他们也能算是生死与共。这个亲吻并不粗暴,毕竟只是情人间的爱意表达,又怎么能比喻为相互撕咬。两人唇齿厮磨着,手却悄悄地握在了一起,雷狮轻轻捏了捏骑士的手心,试图包裹住安迷修的整只手背。


我不是什么正义之人,也非善类。他摩挲着安迷修略粗糙的掌心,舌尖缓慢而温情地描摹着他的唇瓣,一点点舔过那寸柔软。可是你在我身边,我就可以知道,我在禀行正义之事。


人人秉承正义之名,那又如何。


只有我才是真正的正义,因为我有你。


这场亲吻悄无声息地结束了,他们将额头贴在一起小声地说着些爱人们的密语,为对方的情话而面红耳赤。光线落在雷狮身披着的红色冕袍上,温暖他的身躯,以及他的爱人。


我即正道,因为我走在有你相伴的路上。


2018-01-17 热度(315) 评论(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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